來源：鳳凰周刊

不曾想到,，這個春節(jié),，最火爆的話題，不是旅游與消費,，而是DeepSeek與人工智能,。

上至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中至全球所有AI公司，下至全球數十億關注AI進展的用戶,，在最近十余天之內都在討論,、研究和熱議DeepSeek。

從1月20日DeepSeek公司（全稱杭州深度求索人工智能基礎技術研究有限公司）發(fā)布DeepSeek-R1算起，十余天內,，在全球范圍內快速掀起關注熱潮,，成為AI發(fā)展歷史上的現(xiàn)象級事件之一。

至1月27日,，在蘋果App Store中國,、美國區(qū)免費榜上,，DeepSeek均成為第一,， 超過了來自OpenAI的ChatGPT。

除了鋪天蓋地的溢美之詞之外,，最值得關注的兩則評論，分別來自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和OpenAI首席執(zhí)行官薩姆·奧爾特曼,。

特朗普認為,，中國的DeepSeek公司“提出了一種更快、更便宜的人工智能方法,，我認為這是積極的”,，“（這）給我們（美國）的行業(yè)敲響警鐘，我們需要專注于競爭以贏得勝利,?！?/p>

薩姆·奧爾特曼于1月27日晚在社交媒體上發(fā)文，稱“DeepSeek-R1是一款令人印象深刻的模型,，尤其是考慮到它能夠以這個價格提供”,，“有這樣的新競爭對手確實令人振奮,。”

網紅效應總會過去,，一番喧鬧之后,，DeepSeek至少給AI領域留下四個需要深度思考和直面的真問題：

DeepSeek能夠從“網紅”到“長紅”嗎？

當DeepSeek已經用低價策略走出一條獨特的路后,，AI大模型還會繼續(xù)走昂貴之路嗎,？

AI大模型到底要走開源還是閉源之路？

以及,，如何看待DeepSeek之后的中美AI技術水平差距,？換言之，中國真的借DeepSeek之機實現(xiàn)“彎道超車”了嗎？

一鯨落,，萬物生,，新的局面，也孕育著新的挑戰(zhàn),。

DeepSeek能否從“網紅”到“長紅”,？

近幾天的表現(xiàn)反映出,，DeepSeek并不是一個網紅AI產品這么簡單，全球各界已經歸納出其爆火的幾個原因,。

在開發(fā)背景方面,，DeepSeek出自中國，而不是AI技術能力更為領先的美國,；而且,，其開發(fā)者也不是中國的互聯(lián)網大廠，或者是AI“六小虎”等知名企業(yè),，而是一家中國初創(chuàng)公司,，有西方網友甚至稱其為“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

性價比方面,，DeepSeek能力強,、體驗感佳，水平堪比OpenAI相關產品,，但價格僅僅是后者的百分之幾,。

在發(fā)展路徑方面，DeepSeek與OpenAI“反著來”,，成本低,，所需算力少，一定程度上打破了AI大模型研發(fā)的“高價”神話。同時,，與全球AI大模型龍頭企業(yè)主要走閉源路線完全不同,，DeepSeek技術路線完全開源，再次挑動了“開閉源之爭”話題,。

1 月 27 日,，現(xiàn)象級國產游戲《黑神話：悟空》的制作人馮驥評價稱，DeepSeek“可能是個國運級別的科技成果”,。

他點評DeepSeek說,，“如果有一個 AI 大模型做到了以下（六條）的任何一條，都是超級了不起的突破,。但DeepSeek 全部,、同時做到了?！彼岬降腄eepSeek六大亮點,，分別為強大、便宜,、開源,、免費、聯(lián)網和本土,。

任何一款“網紅”產品的產生都有其獨特的內外部原因,，同時，“網紅”的宿命有兩種,，即成為“長紅”或止于網紅,。

在中國AI業(yè)內人士看來，自2023年7月成立起,，DeepSeek已有過兩次“高光時刻”,。這次在全球火出圈，可以稱得上是DeepSeek的第三次高光時刻,。

第一次在DeepSeek籌備成立期間,。在2023年5月，正在組建DeepSeek公司的量化基金公司幻方就被媒體曝出可能擁有超過1萬枚英偉達GPU,，是幾家頭部大廠之外持有算力資源最多的公司。在當時,，中國的AI“六小虎”也還在初創(chuàng)或籌建階段,。

業(yè)內一般認為，1萬枚英偉達A100芯片是做自訓大模型的算力門檻,。從之后美國限制中國進口英偉達芯片的舉措來看,，DeepSeek的創(chuàng)始者極有遠見和魄力。

第二次是2024年5月，中美市場上“百模大戰(zhàn)”最激烈的時刻,，DeepSeek突然宣布對大模型大幅降價,，掀起“價格戰(zhàn)”，其降幅甚至達行業(yè)水平9成以上,。之后中國AI全行業(yè)在兩周內迅速跟進,，外界直呼“讓大模型降成白菜價”。

此次DeepSeek走紅之時,，其在正式發(fā)布的資料中自豪地介紹,，DeepSeek-R1 在后訓練階段大規(guī)模使用了強化學習技術，在僅有極少標注數據的情況下,，極大提升了模型推理能力,。在數學、代碼,、自然語言推理等任務上,，性能比肩 OpenAI o1 正式版。

DeepSeek公布的性能測試比對成果,。 圖|DeepSeek官方微信

可以預見，不用很久,，DeepSeek將成為中國AI領域正式的“新貴”,，估值有望超過“六小虎”水平。但與此同時,，DeepSeek面臨的國內外競爭也將更加激烈,。

從技術上看，細觀全球業(yè)內人士評價可發(fā)現(xiàn),，DeepSeek-R1的水平與OpenAI o1“水平相當”,，而不是領先?？紤]到OpenAI o1發(fā)布已有4個月左右,，之后OpenAI仍然在繼續(xù)研究和精進，所以DeepSeek的水平能否與即將發(fā)布的新模型“水平相當”,，或長期保持在較高技術水平上,，還未可知。

從國外競爭形勢看,，DeepSeek對美國AI行業(yè)的刺激很大,，未來技術起點高于中國企業(yè)的美國AI行業(yè)必然會更加進取。

1月21日,，特朗普在上任美國總統(tǒng)后第二天,，就在白宮宣布了一項名為“星際之門”（Stargate）的人工智能項目,，將由美國甲骨文公司、OpenAI和日本軟銀集團聯(lián)合出資5000億美元打造,。

除了特朗普的“星際之門”計劃會更快速推進之外,，近期包括OpenAI在內的AI巨頭已經進行了戰(zhàn)略微調。扎克伯格的Meta已宣布,，2025年投資高達650億美元用于與人工智能密切相關的項目,，包括新建設一個規(guī)模巨大的AI數據中心以及大幅擴充AI領域人才，增加Meta人工智能團隊實際規(guī)模,。

在國內,，各互聯(lián)網大廠與AI“六小虎”、“四小龍”,，甚至其他較小型的大模型公司,，也必然會如美國企業(yè)般調整戰(zhàn)略和技術路線，進行新競爭,。未來有下一個DeepSeek的出現(xiàn),，也不是沒有可能。

同時,，國內外對AI感興趣的資本,，以及各家互聯(lián)網大廠，普遍有興趣對DeepSeek或投資或合作,。如此關鍵和微妙時刻,，考驗著DeepSeek掌舵人的智慧。

全球AI發(fā)展形勢“一月千里”,，未來對于DeepSeek來說,，不再是“不進則退”的局面，而是“不快則退”,。想要從“網紅”到“長紅”,，并不容易。

AI大模型還會繼續(xù)走“燒錢”之路嗎,？

貴、燒錢,，是AI大模型效用足夠激動人心的另一面,。

AI大模型最燒錢的部分是算力，需要海量性能最先進的GPU芯片,，其運行還需要巨量的電力能源支持,；其技術核心是算法，需要大量頂級的人工智能專家和技術人員參與研發(fā),。

因此可以看到,，美國的AI大模型項目動輒投資數十億美元，大模型計劃動輒投資數百億美元,、上千億美元,。

但DeepSeek此次對上述模式進行了一次讓人震撼的改變——一家小型初創(chuàng)公司，僅100多名研發(fā)人員,，在算力受限情形下,，使用相對“極低”的訓練費用，訓練出技術水平堪比全球頂極的AI大模型,，且實現(xiàn)了“極低”的用戶收費,。

據央視網報道，DeepSeek公司R1模型訓練成本僅為560萬美元,，遠遠低于OpenAI ,、谷歌等美國科技巨頭在人工智能技術上投入的“數億美元乃至數十億美元”。

伴隨著技術的精進,，AI大模型研發(fā)的成本已經走上快速下行通道,，DeepSeek顯然大大加速了降本進程，而且從行業(yè)反映看,，確實存在進一步加速降本的可能性,。

DeepSeek頁面截圖

但是,，如果據此認為DeepSeek終結了AI大模型研發(fā)的昂貴路線,，恐怕為時尚早。

首先,，現(xiàn)階段的DeepSeek R1其實只是AI大模型的一個具有“深度思考”功能的分支,，一個分支的低成本還不能代表全部大模型能走上低成本之路。事實上,，低成本之路能否走通,，還需要全行業(yè)進行較長時間的驗證。

其次,，包括DeepSeek在內的中外AI大模型行業(yè),，真正要實現(xiàn)的目標并不是AI大模型本身，而是AGI——通用人工智能,。目前業(yè)內尚不能確認AI大模型是否是實現(xiàn)AGI的正確解,，更不能確認未來的AGI研發(fā)之路是否昂貴。

再次,，從市場近期反應看,，“終止昂貴之路”一說還沒得到更進一步支持。

芯片巨頭英偉達股價雖然多日下跌,，但跌幅尚有限,，美國科技股同樣跌幅有限,。此外，市場上暫時還沒有傳出AI大模型項目或計劃大幅向下調整預算的消息,，而Meta在2025年高達數百億的AI預算甚至是在DeepSeek爆火之后才傳出,。

開源,，還是閉源,？

無論美國還是中國，AI大模型領域的開源,、閉源之爭,，均持續(xù)已久。

DeepSeek是堅定的開源路線支持者,。任何人均可自行下載與部署,，且提供論文詳細說明了訓練步驟與竅門，甚至DeepSeek APP上提供了用戶可見的AI思考,、推理過程,。

DeepSeek爆火后，UC伯克利,、港科大,、HuggingFace等機構根據開源信息，紛紛實現(xiàn)低成本復現(xiàn),，對外稱僅花30美元就能見證“啊哈時刻”（指可以令用戶眼前一亮的時刻）,。

原本，閉源路線在中美均有隱隱占優(yōu)之勢,，但DeepSeek橫空出世并爆火,，增加了太多變數，勢必會在業(yè)內再次引發(fā)開源,、閉源之爭,。

DeepSeek在官方公眾號上稱：“以開源精神和長期主義追求普惠AGI，是 DeepSeek 一直以來的堅定信念,。我們非常興奮能與社區(qū)分享在模型預訓練方面的階段性進展,，也十分欣喜地看到開源模型和閉源模型的能力差距正在進一步縮小?！?/p>

同樣堅持開源路線的Meta 的首席人工智能科學家Yann LeCun近期發(fā)文表示,，DeepSeek 的成功“并不是中國的人工智能超越了美國，而是開源模型正在超越專有模型”,。

其在文中還表示,，“DeepSeek受益于開放研究和開源，Meta的Llama也是如此,。OpenAI 最初是一家開源人工智能公司,，其使命是創(chuàng)造造福全人類的技術,，但最近已轉向閉源?！痹撛u論對于閉源路線,，隱有火藥味兒,。

閉源自有其道理,。AI基礎性研發(fā)投入巨大，閉源可以讓企業(yè)更有動力投入,，并利用技術領先獲得市場地位,，然后進行市場變現(xiàn)。而開源意味著技術共享,，市場收益一般較閉源要小,。

其中的典型代表便是蘋果。蘋果智能手機的操作系統(tǒng)和系列軟件是閉源生態(tài),，當蘋果市占率實現(xiàn)全球第一時,，其“贏家通吃”效應顯著。蘋果之所以能長期拿走全球智能手機大部分利潤,，與其閉源生態(tài)密切相關,。而安卓系統(tǒng)為開源生態(tài)，谷歌利用技術共享的方式開放給大量手機廠商,，其賺錢方式為技術授權和知識產權收費模式,。其利潤遠小于蘋果。

2024年7月5日,，百度CEO李彥宏在一場圓桌訪談中對開源與閉源模型進行了討論，并談了堅持閉源路線的理由,。他解釋說,，同樣參數規(guī)模下，開源模型的能力不如閉源,，閉源模型可以根據用戶需求提供多種變體,，以平衡效果、推理速度和成本,；無論是ChatGPT還是百度的文心一言,，這些閉源模型的平均水平都比開源模型更強大，推理成本也更低,。

對于開源模型,，李彥宏也承認其價值。他表示,，開源模型在一些學術研究,、教學等領域有存在價值,，可以用于研究大模型的工作機制，形成理論,。

其實開源,、閉源模式之爭的背后，是關于如何平衡技術創(chuàng)新,、商業(yè)利益和市場競爭力的討論,，是難以給出標準答案的選擇題，并沒有優(yōu)劣與對錯,。

DeepSeek拉近了中美AI的技術差距嗎？

DeepSeek爆火之后,，大量的樂觀評論也隨之而來,，認為意味著中美在AI領域的差距到了“微乎其微”的地步，甚至,，還有人說中國已實現(xiàn)“彎道超車”,。

DeepSeek還引發(fā)了資本市場的劇烈反應，有西方媒體稱其為中國大模型“爆擊華爾街”,。

1月27日,，美國股市開盤后，科技板塊整體下跌,，其中美國芯片巨頭英偉達（NVIDIA）暴跌約17%,。隨后，美國,、歐洲電力供應商的股價也遭受重創(chuàng)（AI大模型預訓練,、運行等對能源需求巨大）。

英偉達近期股價走勢

甚至,，有經濟分析認為，DeepSeek可能影響全球經濟,。例如德銀策略師George Saravelos在最新報告中認為,，DeepSeek的出現(xiàn)可能對全球經濟產生“積極的供應沖擊”，甚至可能使美元“面臨邊際下行壓力”,。

客觀,、冷靜地看，DeepSeek當然是重要的局部突破,，但整體上中國AI領域尤其AI大模型領域與美國還是有著一定差距的,。

首先，DeepSeek-R1代表大模型的“深度思考”能力，是通用大模型的一部分能力,，因此其水平接近美國市場的頭部同類模型,，且是更早（4個月前）發(fā)布的模型，是一種局部突破,，而非整體突破,。

其次，盡管DeepSeek通用大模型V3也廣受好評,，但其受好評的前提是其具有極致的性價比,，“性能接近”美國頭部產品，且價格更低（是對方的百分之幾）,。顯然,，這不代表V3真的與ChatGPT在技術上沒有差距。

再次,，中國AI行業(yè)與美國行業(yè)在算法、算力和數據上的差距依然沒有實質性改變,。

算法方面,，美國是AI大模型的原創(chuàng)研發(fā)國，技術路線和發(fā)展方向目前均主要由美國引領,。算力方面,，美國目前具有絕對優(yōu)勢，且隨著美國對英偉達GPU芯片的出口限制日益嚴格,，中國受限會愈加嚴重,，而國內自主研發(fā)雖有重大進展，但尚需追趕和突破時間,。數據方面,，中文數據存在數量少且“互聯(lián)網孤島”加劇之勢。

最后,，從市場表現(xiàn)看中美差距依然較大,。與美國相比，我國AI企業(yè)數量較多,，但核心產業(yè)規(guī)模明顯偏小,。并且，我國AI企業(yè)估值與美國AI企業(yè)估值有拉大之勢,，OpenAI市場估值超過1萬億元人民幣,，馬斯克主導的xAI估值已達400億美元，而我國“六小虎”估值普遍為100億至數百億人民幣,，互聯(lián)網大廠則普遍沒有因為發(fā)展AI大模型得到較多的AI賦分,。

盡管DeepSeek爆火不能完全代表中美AI技術水平接近，但確實進一步縮短了中美AI的技術差距。至于縮短了多少,，或許還需要市場后續(xù)發(fā)展來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