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策展人,、藝術家，2018屆HCII-DUXU（國際人機交互設計大會）中國副主席……顧群業(yè)擁有很多頭銜,，但當下,，他最火的身份是“人工智能藝術探路者”?！?span id="a6otyhj" class="wpcom_tag_link">AI應用為藝術創(chuàng)作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創(chuàng)新動力,，開辟了生成藝術的新時代。在人工智能技術迅猛發(fā)展的當下,，傳統(tǒng)藝術與現代數據的融合，成為推動文化傳承與創(chuàng)新的關鍵力量,?！辈稍L中，顧群業(yè)表達了關于人工智能與人工智能藝術的諸多思考,，趣味盎然,，又引人深思。一支粉筆開啟的藝術人生走進顧群業(yè)的工作室,，右手邊首先看到他的AI作品——《絲路織舞》，這是他為學校主辦的“2025中國生肖設計大展”所創(chuàng)作,。作品運用了絲綢的柔軟性和流動性,，將其編織成草書“蛇”字，展現出漢字的韻律美,?！拔蚁氡磉_的寓意是歷史文化傳承和創(chuàng)新發(fā)展理念。通過絲綢形態(tài)的重疊交織,，以及色彩的碰撞和融合,，展現不同文化之間的和諧共存和相互借鑒?！爆F就職于山東工藝美術學院的顧群業(yè),，之前的很多新媒體藝術作品、數字設計作品都引發(fā)了業(yè)界的普遍關注,。他的新媒體藝術創(chuàng)作表現出開闊的當代視野,、對時代問題的敏銳感知與深度思考。2007年,，他的數字設計作品《叩》，畫面中是蜘蛛俠的一只手在叩動一扇中國傳統(tǒng)式的大門,，意味著中西方文化的對話與交融,。然而，他藝術人生的開啟，卻是源自小時候的“一支粉筆”,?！拔蚁矚g上畫畫是因為別人的鼓勵。小時候父母都忙,，又沒條件雇保姆看孩子,，媽媽就帶我去廠里的車間。沒人跟我玩,，我就在辦公室的地上拿粉筆畫畫,。后來媽媽的同事們看到就說，這孩子畫得這么好,，遺傳爸爸還是媽媽,？然后大家七嘴八舌地說這孩子有天賦，其實就是些鼓勵的話,，正是這些鼓勵讓我對畫畫越來越喜歡,。后來畫畫就成了我展示能力的一個途徑?！鳖櫲簶I(yè)說,，正是這支粉筆、這份鼓勵,，開啟了他的繪畫人生,，這也一直影響著他現在的教學與生活理念：開放與鼓勵。1991年,，從青島工藝美術學校畢業(yè)后,，顧群業(yè)來到山東工藝美術學院工作，一干就是34年,。其間,，工作崗位雖多次調整，但他對專業(yè)的堅持卻一直未曾放下,。從傳統(tǒng)的紙筆創(chuàng)作到新媒體藝術,，再到今天的人工智能藝術，都源自他一直保有的好奇心,?！?996年前后，開始有了計算機輔助設計,，我很好奇就開始研究,，以至于很多同事都以為我是學計算機出身?！鳖櫲簶I(yè)告訴記者,，數字藝術這個概念其實挺寬泛,，當時用計算機做設計很多人叫數碼設計，也有叫電腦美術的,，已經屬于數字藝術的范疇,。“后來,，學校成立了新媒體藝術專業(yè),，就運用了更多的這種新技術。我現在的研究領域就是新媒體藝術,，主要是教學和創(chuàng)作,。”隨著電腦的興起與普及,，科技對于藝術和設計帶來的影響越來越大,。在顧群業(yè)看來，技術一直推動著藝術形式的不斷轉換,，一直在改變著藝術的形態(tài),。1964年，加拿大學者麥克盧漢寫了一本書,，叫《理解媒介》,。“這本書對當代藝術的影響很大,，大家發(fā)現藝術史實際上就是媒介史,。藝術的發(fā)展和媒介的發(fā)展是分不開的?！鳖櫲簶I(yè)說,，我們過去畫巖畫，用礦物顏料畫在巖石上,，后來帛畫,，再到后來油畫，包括中國人用水墨這種形式,，用毛筆在宣紙上作畫,，實際上都是媒介的轉換?！八钥萍及l(fā)展到今天,，產生一些新的藝術形式，比方說生物藝術,、人工智能藝術,，這些都是技術給藝術帶來的改變。我們甚至可以認為,，技術本身就是藝術,?！比斯ぶ悄茏髌匪恪八囆g作品”嗎“顧教授是國內新媒體藝術領域的開拓者,、布道者和引領者,，無論在創(chuàng)作、策展還是理論研究等各個方面均有建樹,?！边@是同事李楠眼中的顧群業(yè)。2023年,，隨著人工智能,、AI創(chuàng)作的蔚然興起，顧群業(yè)把研究方向聚焦生成式人工智能藝術,，頻頻推出一些人工智能藝術作品,。在人工智能藝術領域，他成為最早的一批實踐者,。關于人工智能與人工智能藝術有很多話題可聊,，但最具爭議的當數“人工智能生成的作品到底算不算‘藝術作品’”。在顧群業(yè)看來,，是不是“藝術品”,，不在于是否由人工智能生成，但“人工智能藝術”這種說法肯定是沒有問題的,?！昂芏嗳速|疑‘人工智能生產’算不算‘藝術’，認為人工智能取代不了人,，這種想法是淺薄的,，如今的人工智能在特定領域早就超過人類了?！鳖櫲簶I(yè)說,，這可以從兩個方面來說，一是人與工具的關系,。人們一般認為人工智能只是一種工具,，而人控制工具；但事實是,，自打有工具開始,，人和工具之間就不是單向的控制與被控制的關系，而是雙向互控的關系,。因此,，從邏輯上講，工具完全可以控制甚至取代人,?！拔覀冎詮娬{人的主體性和主導地位,，正是因為如果我們不強調人對工具的控制，就會被工具所控制,?！痹購膭?chuàng)新方面來說，顧群業(yè)認為,，我們總是強調人的想象力與創(chuàng)造力,，認為工具不具備這樣的能力。其實人的想象力非常有限,，根本不可能想象出沒見過的東西,，“創(chuàng)造力”更是無從談起?！霸噯栠@個世界上有什么是人類創(chuàng)造的呢,？空氣？陽光,？還是水,？借用科學家慣常的說法，只有‘上帝’或者說‘造物主’（文化意義上而非宗教意義上）才擁有‘創(chuàng)造力’,，而我們人類所做的只是‘制造’,，我們通過改變事物的形態(tài)，制作出一些新東西,，這就是所謂的‘創(chuàng)新’,。我們只不過從鐵礦石中提煉出鐵，制造鐵器,，砍伐植物莖干刨制木料,，制造木器，這些都是‘從有到有’,，而真正的‘創(chuàng)造’卻是‘無中生有’,。”在顧群業(yè)看來,，人工智能（工具）正在幫我們干同樣的事,。相較于“藝術”話題，顧群業(yè)覺得,，當下關于人工智能的倫理問題更值得思考,。“我多次說過,，相較于技術問題,，更重要的是倫理問題。人工智能藝術帶來的問題非常多，比如人工智能藝術品的版權,、法律地位等,。”顧群業(yè)分享了一起他曾追蹤過的關于人工智能作品版權紛爭的案例,。2023年,，李先生使用開源軟件Stable Diffusion生成了一張圖片，發(fā)布在他的小紅書個人賬號上,。劉女士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里使用了這張圖片,，并截去了李先生的署名水印,。她認為這張圖片是人工智能生成的,，并非李先生的創(chuàng)作。李先生以劉女士盜用其作品并侵犯作品傳播權為由,，起訴到北京互聯(lián)網法院,。法院判決劉女士侵權、李先生勝訴,。法院認為李先生利用人工智能生成的圖片,，具有“智力成果”“獨創(chuàng)性”等要件，受到著作權法保護,?！斑@個案例就否認了人工智能的‘主體性’。法院認為圖片雖是人工智能生成,，但需要創(chuàng)作人輸入提示詞,、對圖片進行選擇等，是在人主導下的一種智力活動,，因此著作權歸屬于人而不是人工智能,。”顧群業(yè)分析,。再比如,，人工智能雜糅幾種風格，產生新的作品,，會不會涉及侵權行為,？在顧群業(yè)看來，如果雜糅水墨風格和抽象風格等,，就不會涉及侵權,。但是拿有版權的作品進行模仿和融合，就涉及侵權,?！澳壳叭斯ぶ悄軐W習所用的語料數據都是一些公開信息，但公開的未必是沒有版權的,，所以目前這個領域還是灰色地帶,?！鳖櫲簶I(yè)說，比如畢加索的藝術風格目前來看是公共資源了,，很多人都在用,，“雖然藝術家的風格是不受版權保護的，但要訓練這種風格,，必然要使用具體的作品作為語料庫,，所以嚴格意義上，還是需要版權擁有者授權,?！薄霸谡麄€數據制作過程中，需要關注數據的安全,、數據隱私以及數據的合法合規(guī),。”顧群業(yè)說,，現在各國政府都在通過立法來監(jiān)管生成式人工智能模型,。歐盟正在提議一項法律，要求人工智能工具的所有者,，披露人工智能語料庫是否包含受版權保護的內容,。這種公開透明將使版權持有人更容易識別自己的作品被用于哪些語料庫，從而尋求賠償,。構建中華傳統(tǒng)工藝語料庫不管人工智能生成的作品是否為“藝術作品”之爭的結論如何，人工智能作品的版權保護如何更加規(guī)范,，AI大量運用于創(chuàng)作領域已是當下不爭的事實,。而在這片方興未艾的新藍海，如何建立我們自己的“話語權”,，是顧群業(yè)正在努力探索的方向,。這也與他四十多歲時的“頓悟”不謀而合?！皩ξ耶a生影響的藝術家有很多,，無法具體到哪一位。像西方美術史里寫到的杜尚,、博伊斯等等對我都有影響,。因為我在求學期間學到的是西方美術史，所以主要是受到這些藝術家的影響,。我過去給學生上課也是在講觀念,、講媒介，實際上這在很大程度上都是西方‘當代藝術’的理論體系。直到我40多歲的時候,，才意識到我們應該有自己的理論體系,。”顧群業(yè)說,。近些年,，山東工藝美術學院在潘魯生教授倡導下，研究中華傳統(tǒng)造物觀念,、造型體系,，讓顧群業(yè)進一步認識到大家對自己的文脈了解太少?！拔矣X得這就是當前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我們的藝術實際上有自己的體系但是缺少研究，或者說前人有研究但是我們沒有傳承下來,。挖掘,、傳承我們自己的藝術體系，是當前的一個大課題,。”而這就牽扯到了人工智能設計與教育的一個基礎設施架構——語料庫的建設,。在人工智能領域,，語料庫指的是用于訓練人工智能的高質量數據集合。構建語料庫一般有這樣幾個步驟：首先是數據清洗,，收集包含多種模態(tài)的數據,，去除重復的數據、噪音數據以及無關的數據,，并將其格式標準化,。然后為預處理好的數據添加詳細的標注信息，使學習模型可以更準確地理解這些數據,。處理好的文本和圖像數據作為訓練的素材,，提供給模型學習，模型就可以生成符合文本描述的高質量圖像,?？梢哉f，語料庫是生成式人工智能學習和創(chuàng)作的根本來源,，人工智能能否生成準確,、高質量的作品，完全依賴于語料的高質量和語境的準確,，它們對生成作品的質量起到決定性的作用,。“從傳統(tǒng)手繪到計算機圖形設計，再到今天的人工智能生成圖像,，可以說,，這一輪的AI應用為藝術創(chuàng)作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創(chuàng)新動力，開辟了生成藝術的新時代,。作為藝術家和設計師的‘副駕駛’,，圖像生成技術的應用極大提高了創(chuàng)意效率，激發(fā)出前所未有的表現形式,，并拓寬了創(chuàng)作邊界,。”顧群業(yè)說,，與此同時,，大家也注意到，當下的AI創(chuàng)作,，同質化是非常嚴重的一個問題,，其根源就在于語料庫不夠豐富多元。雖然語料庫越大越豐富,，AI就會變得越熟練越智能,，但并不是說把大量數據堆在一起就可以產生智能、生成高質量的作品,。全面的,、有針對性的、高質量的語料庫,，才會“喂養(yǎng)”出更加智能的AI模型,。而且語料庫需要不停地動態(tài)調整和優(yōu)化，以保證數據的時效性和有效性,。那么,，為什么要建立中華傳統(tǒng)工藝語料庫？采訪中,，顧群業(yè)給我們展示了一張由AI生成的眾多中國兒童圍繞著一個彩獅頭的圖片,，畫面中，不管男孩女孩,，大家都“共用”一張臉,。而且，所有人的面孔都是單眼皮,、趴鼻子,。“為什么會出現這種問題,？這就是外國人對中國人的理解,，是按照他們構建的語料庫所生成的作品,。”“中華藝術蘊含深厚的文化內涵與象征意義,，如何在AI系統(tǒng)中準確傳達這些非直觀的文化語境,，避免機械復制和文化誤解是一大難題。如東方的龍與西方的龍區(qū)別巨大,，日本浮世繪與中國年畫都是版畫但風格迥異,。我們曾以楊家埠年畫作為提示詞進行生成，但無法得到想要的結果,。換成版畫作為提示詞,，出現的卻是日本浮世繪。避免不同的文化語境帶來的誤解,，建立屬于我們自己的藝術體系,，恰恰是中國傳統(tǒng)工藝語料庫的價值所在?！鳖櫲簶I(yè)說,。采訪中，他多次講到,，當下缺乏專門針對中華藝術圖像的語料庫,，這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這個語料庫應該包含大量的中華傳統(tǒng)藝術作品,、歷史文獻,、民間傳說等多元數據，以便AI系統(tǒng)能夠從中學習和提取出中國的藝術元素和文化精髓,。“圍繞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人工智能也是創(chuàng)新利器,，為智能時代構建新的藝術體系找到了發(fā)力點。因此,，構建中華傳統(tǒng)工藝語料庫,，無論從學科建設的角度，還是從文化自信,、文化兩創(chuàng)的高度,，都可以說是意義重大?！痹诖吮尘跋?，2023年，山東工藝美術學院結合國家戰(zhàn)略,，以學科交叉,、產教融合為切入點,，以構建人工智能設計教育生態(tài)為目標，以探索人工智能賦能新質設計人才培養(yǎng)實踐路徑為重點開啟了“AI for Design”教學探索與實踐,。通過開設《人工智能導論》等通識課程,，學校將數字知識、技術,、能力等元素融入具體的專業(yè)課程,、思政課程、實踐活動和職業(yè)發(fā)展中,，實現全課程數智化教學,。“我在我們學校推動人工智能進入所有專業(yè),、所有課程,。前年五月份剛開始推動的時候，我們有一半的學生,，尤其是畫得好的同學對AI非常抵觸,。為什么？因為他們用好幾天畫出來的作業(yè),，其他同學用人工智能幾分鐘就生成出來一大堆,。所以他們不平衡，認為這是投機取巧,。但是在課堂教學中,，對于發(fā)散思維的訓練，AI非常有用,?！鳖櫲簶I(yè)介紹，他們開展了一個“AI+民藝”的課程,，讓同學們去潘魯生民藝館進行采集和學習,，訓練布老虎、皮影等傳統(tǒng)工藝品的Lora模型,，然后設計出符合當下的作品,。“大家看到的這些草柳編,、布藝,、剪紙、面塑,、瓦貓,、藍印花布等等，都是在傳統(tǒng)造物的基礎上,，結合當代審美和時尚創(chuàng)意智能生成的作品,。有一部分已經在實際制作和生產了,。通過這個教學案例，也驗證了人工智能賦能傳統(tǒng)工藝是一條可實施的路徑,?！痹谝幌盗刑剿飨拢綎|工藝美術學院“手工藝品圖片元數據”入選全國首批人工智能大模型高質量訓練數據集,；搭建“天工開物”人工智能設計服務平臺,，完成了膠東剪紙、楊家埠木版年畫等特色大模型,、Lora模型訓練,，并在全國200多所學校進行推廣；師生開展人工智能作品創(chuàng)作,，百余項作品獲省級以上獎項,；成立AIGC設計山東產學研共同體，得到全省138家學校與企業(yè)響應,；3項案例獲評2024山東省人工智能大模型教育場景應用優(yōu)秀案例,。采訪的最后，顧群業(yè)表示,，人工智能的快速發(fā)展正深刻改變著設計產業(yè)的生產方式,，實現了設計生產力的重塑?？梢灶A見,，未來會誕生一個全新的語料庫交易產業(yè)。越來越多的公司向人工智能領域擴張,，強大的預包裝的語料庫在科技界的地位會變得與淘金礦工的鎬一樣重要,。“這個領域有無限的增長空間,，我們有信心塑造一個美好的未來,。”（大眾新聞記者 姜斌）